我沒有醉

不記得上一次跟姊姊們和老媽坐在一起好好吃晚飯聊天是什麼時候了．

姊姊們都是多年前出國留學，剩我一個在家陪伴老父老母．

等我開始工作，也是歐洲美國亞洲各國到處跑．大家能夠聚在一起的機會也只有逢年過節的短短數天，而每次短暫的相聚也免不了因為時差調整，因為各自的家人，因為各種瑣事，少有機會能夠好好坐在一起吃頓飯．

因為老爹，終於又有這樣的機會．

昨晚聊到酒後失憶的經驗才知道這要不是中年人的通病，就是我家有這種基因．
有次邀同事到家裡小酌，末了把她們送到電梯口道晚安，接下來的記憶就是隔天清晨四平八穩地在床上醒來。檢查自己，隱形眼鏡拿了，睡衣換了，窗簾也記得關上，門鎖了．再到廚房一看，所有的鍋碗瓢盆早已洗得乾乾淨淨在廚房晾了一夜． 心虛的問了酒友，兩人異口同聲地說 “妳說要自己洗啊，我們說要幫忙妳就把我們趕回家了”。嗯，可見我的 auto pilot 系統已經進步到除了把自己打理乾淨還會記得把家裡收拾乾淨才上床，可怕的是完全沒有一點記憶．

前兩天看到表弟在臉書上承認自己酒後失憶做了一堆蠢事，莫非這是家族遺傳？
每次看NCIS或Castle這類影集裡疑犯被逼供就會想到若是我坐在偵訊室裡肯定看起來嫌疑重大．我連前天吃了什麼幾點睡覺可能都搞不清楚，哪有辦法交代自己的不在場證明？

以後喝多了可能要把IPHONE開著錄影，觀賞自己的真人實境表演，才知道自己在別人眼中是什麼蠢德性吧...

陪病日記

Dec.22, 2014 Monday

老爹這幾天沒什麼太大變化，胃口似乎好了一些，但還是沒有力氣自己站起來．
每次去送飯，也只能握握他的手，碰一下他的額頭看看有沒有發燒．天氣冷，從外面剛到病房的我手還是冰的，去探老爹溫度的時候害他被凍了一下，心裡很過意不去．

想起還在台灣上班的時候假日還能開車帶他出去走走，開發新餐廳，就算食量越來越小，至少可以出門曬曬太陽呼吸一下新鮮空氣．從那次跌倒到現在不過兩個多月，爹的身體狀況真的急轉直下．

看到馬路上有老夫老妻在寒風中牽著手散步，突然非常羨慕．多希望老爹能夠再度自由活動......




Dec. 19, 2014 Friday

幾天來老爸都說沒胃口，一整天下來只吃兩口飯，兩口湯，打算把自己餓死．

護士來的時候請她勸說，護士伏在他耳邊大聲喊道 ”伯伯、不吃飯也不會餓死，只會更痛苦，你不是小baby, 光睡覺不會長大喔 “

接著，我又用香菸利誘他 ”爸，如果你多吃點東西身體好起來，我讓你偷抽一口菸“

不知道驚嚇跟利誘哪一樣起了作用，老爹昨晚開始吃東西了．量還是不多，但總算是這星期以來吃最多的一餐．

半強迫把他放到輪椅上在醫院走廊晃了幾圈，知道他不願意但是越不鍛鍊會越沒體力．


Dec. 18, 2014 Thursday

前幾天在病房陪爸睡覺，突然覺得他的表情不對．眼睛半開著，被枕頭卡到眼皮好像也沒感覺，我想幫他翻身，跟他說話，拍他都毫無反應．心裡一涼，趕著去叫了護士，護士大聲叫他拍他也不醒，護士又跑出去找了醫生來．醫生試了一陣子，老爸才突然醒過來．但對自己昏迷了數分鐘完全沒有記憶．

隔天問他，他說道：好像有個渾身冰冷的人對我招手，問我叫什麼名字。
不知道如果沒發現他昏迷，他是不是就自動報上姓名跟人走了．

今天爸說 ”上次我昏過去你不應該把我叫醒。下次再發生，絕對不要叫我，就拿個枕頭悶死我，活到八十幾歲也夠了。我現在躺在這裡，拿藥當飯吃，動也不能動，有什麼意義呢？

is this the end?

一個月之內老爹第三次進了醫院，面色暗沉，氣若游絲．
縮到165公分的他，體重只剩下46公斤．

第一次進醫院還能健健康康的回家休養，自己上洗手間，吃東西．
第二次住院時已經狀況大不如前，臉色不好，沒胃口．
這一次，感覺他連呼吸都吃力，只能躺著，其他一概要人協助．

爹在急診室休息時醫生把我們拉到旁邊說要有心理準備．看起來入院的頻率越來越高，一旦呼吸困難再度發生，我們要想好是否讓他插管，以他的年紀和多重器官衰竭的情況來判斷，一旦再插管可能就很難取下來．那麼接下來的步驟會是氣切與送入呼吸照護病房，換言之，靠著呼吸器維持生命．

我們都知道這樣的生活品質絕對不會是他想要的，也知道任誰都想瀟灑的走，只是他自己準備好了嗎？  雖然知道去擔心未知的世界有些無稽，但也希望當最後一刻到來能有平和的心情和無畏無懼的坦然．

夜半和清晨的電話鈴聲使人心驚．

Bad company?

C 時常約我出去．

我們最常一起做的是吃飯喝酒．最近延伸到他找房子要我一起幫忙鑑定，他喜歡的音樂家來港演奏我們會相約一起去聽古典音樂．

認識了一年半，他可能覺得非常自在而開始露出本性．比方說，跟我在一起的時候也拼命看手機．我偷喵了幾次，有時候是看新聞，有時候是回應群組聊天，或著，把我們吃飯的場景拍照傳給他的哥兒們聊天室．

我開始有些不耐煩起來．

如果，你約我出去但你看著我的時間還不如看著手機，那我何必在旁邊礙事？

你愛幹嘛幹嘛，不必找個人在旁邊點綴吧？！

下次Ｃ再約我，我會說 “嗯，我比較喜歡跟一個聽我說話多於看自己手機的人吃飯“

So, No Thanks!

愛 和 責任

多年前某前男友曾經轉寄一篇文章給我，內容大約是一個想贏得老公歡心的主婦天天在廚房裡想把菜做好，做完飯在廚房死命的刷鍋子，讓一個個鍋子像全新似地在廚房乾乾淨淨疊好．

可是老公想的是，上班累了一天，想要老婆好好坐在旁邊陪他看電視，講講話．什麼鍋子亮不亮，誰在乎？

兩個人對婚姻的期待不同，卻不曾溝通，到了後來老公已經失去聊天的興致，而老婆也覺得自己這麼費心把家裡照顧好，卻沒有人感激．

這篇文章不知道為什麼一直留在腦海裡，三不五時會浮上來．

遠在美國的老姐說要回來看住院的老爹，媽說，聖誕節快到了，應該留在美國跟家人準備過聖誕，何必趕回來？

我突然覺得，老媽一直以來也是把責任看得像是婚姻的全部，時間到了，要趕回家做飯；如果不這樣那樣，別人會怎麼說？所謂的賢妻良母應該做什麼？她在乎很多其他不相干人的意見，而對老爹的感受跟想法，老爹理想的伴侶和婚姻該是如何，她ㄧ無所悉。同樣的，老媽從年輕時就被壓抑了的少女情懷，ㄧ樣在這伴侶關係裏還未發芽便已凋零。

我相信善盡本份跟上班準時打卡沒什麼兩樣，但，這樣真的夠嗎？

生菜也可以浪漫

在家附近的有機店買到可愛的生菜，因為根部還連著海綿，看起來活脫是個婚禮捧花的架勢．

照例，買了菜下一步經過的是洗衣店，為了拿錢包把"捧花"放在櫃檯，老闆說 ”這麼有創意，有人用生菜跟你求婚？“拿了衣服老闆還不忘取笑我，小姐，答應他吧“，本來的例行雜物變成跟人說說笑笑的交流．

說真的，如果用生菜求婚代表的是願意一輩子讓妳有飯吃，比鮮花更有實質意義．花會凋謝
，生菜不但好看，還好吃又營養

（天啊～我是正式邁入歐巴桑的境界了嗎）

時間沖淡了什麼

走過那條街那個酒吧門口，不見記憶中的泊車小弟，抬頭一望，果然那個BAR不在了．
原本富有神秘感的暗色玻璃和特殊裝潢已經變成窗明几淨的一家餐廳．

就是了，跟某個人的一段記憶，一點點的，因此而剝離．

時間沖淡不了記憶，但時間帶來的副作用也許會將那專屬于你的記憶慢慢轉換成其他的片段．下次再經過，想起的也許只是從前常常造訪時聽的那位爵士歌手，而不是，在台下的自己曾經被怎樣的溫暖包圍著．

You can never prepare enough for this..

ㄧ早接到老媽的訊息說爹凌晨被送進了急救室，但情況還好，毋需擔心。

沒想到中午一通電話說這兩天很危險，需要密切注意。

向老闆請假，訂機票，回家拿了護照立刻趕到機場排候補。還好，一切還算順利，航空公司幫我升等坐了早ㄧ班飛機返台，六點多已經到了急救室老爹病床前。

老爹心跳急促呼吸困難，打了針以後好不容易才睡著，過了一會兒睜開眼睛看到我，爹立刻流起眼淚，擦了流，流了擦。插著管子說不出話，向護士借了紙筆，模糊的字跡勉強看出來他說喉嚨痛，講話沒有聲音。

我看著他痛苦的神情，又忍不住陪著他掉眼淚。

急救室待了整天，剛剛終於被送進加護病房。

坐在門外我一直努力想著小時候跟老爹之間特有的回憶，許多往事突然湧現。

不是假裝看不見，就會消失啊

年紀大了，除了那些大家都想得到的記憶力變差，精肉變肉鬆，老花眼，體力差，還有一點是不再能再穿很高的高的鞋了．

年輕時踩著三寸高跟和迷你裙還可以小跑步趕公車，現在只不過是兩寸鞋跟在中環樓梯上走路都已經覺得膝蓋承受不住，更不必說偶而抗議的腳底或抽筋的小腿．雖說我的窄裙多半過膝，坐在辦公室裡也會覺得膝蓋受寒．

老媽每次想買衣服總找我當顧問．我從來不覺得年紀大的人只能穿某種特定的衣服，或是需要把大部份的皮膚或曲線遮住，等到自己照鏡子也發覺獻醜不如藏拙，才知道 more is more..

好像在今年突然有了很多對“老化”這件事的體認

Do you know who you really are?

坐在叮叮上看到一位年紀不輕的小姐，不但攬鏡自照拿出粉撲來補妝，接著用手機自拍．側面，正面，戴帽子拍，頭髮挽到耳後拍，露齒笑，抿嘴，各種表情，前前後後拍了二十來張．

叮叮走得慢，我有幸旁觀了整個過程，不禁歎為觀止．

她的表現就像是整個電車上只有她一個人．不只是我，冷漠的路人甲乙丙一樣冷冷地看著，
她卻絲毫不受影響．只能說我真的佩服這樣的個性．

一直以來我自以為是我行我素地生活著，但在某些事情上我又極端在乎別人的觀感．
舉例來說，頻繁的旅行，我總會在去機場之前把家裡整理乾淨．床鋪好，該放的東西放好．
除了希望自己回來時有個舒服的家迎接自己，也會想 ‘萬一真的有事情發生，陌生人需要到我的住處清點Ｘ物，我也希望進來的人不要覺得“啊，這個人家好亂”    ！ 知道這種想法是不必要的無聊，但多年下來也養成了習慣．

別人怎麼看自己，真的重要嗎？

又想起另一件事．

前陣子搬家，跟朋友約了一起選沙發．

對於沙發的選擇我早已有了大概的輪廓 -  布面，淺灰色，兩到三人座。也一直往那方向去找．亂逛中朋友跟她女兒突然發現新大陸地興奮地叫著 “看！那張沙發太適合妳了”！我轉頭一望，一張兩人座花布沙發，十足女性化的布料和形狀．總之，是它完全不會是我想要的樣子．可巧那張沙發剛好是大特價，僅存的展示品僅需定價的1/3．比我的預算更少了些，於是它進了我家．我在底下鋪了張地毯，幾本雜誌疊著，加上一盞落地燈好像也挺不錯．

有趣的是，男性朋友多半說“咦，這不像妳平常會選的東西”，女性朋友則一面倒地都說很適合我．
很顯然，別人眼中的我和我眼中的自己也是有段不小的差距啊．

那些我以為跟我無關的事

本來以為佔中跟我沒什麼太大關係，一來我並不覺得採取這種手段能夠得到想要的結果，二來影響到的小老百姓引起經濟和精神損失其實不會是個助力．

昨天大姨媽報到，整天暈沉沉的一到六點鐘便收拾東西等公車去．沒想到，因為諸多巴士改道，等了半個鐘頭沒見車子過來，不得已，只好走路到十分鐘外的商場購買必需品，看看商場外等巴士的人繞了一圈又一圈，只好走路回家．

平常公車十分鐘可及的路程，虛弱的我走了近九十分鐘才到，再加上爬了兩百多步階梯，到家時已是臉色慘白披頭散髮．

一個月來，頭一次對這件事起了反感．

What's ethics got to do with it

很久沒看台灣新聞了，今天一點進某電子報，某當紅作家劈腿的消息佔了頭版，接著，是有人批評他道德淪喪的評論．

說真的，愛情跟道德的關係到底是什麼？

販售黑心油給人食用是沒道德，用自己的技能或知識去害別人是沒道德，我不愛你，不想跟你在一起，跟道德何干？既然婚姻是一紙合約，劈腿違約的話，大家坐下來衡量要續約還是解約，罰金怎麼付也就算了．A跟B是男女朋友，但A又去跟C談戀愛，充其量只是用情不專，軟弱而博愛，有人會用沒道德形容張無忌嗎？？

LKF 不如 PK

1週末，跟幾個好友輪流到彼此家做菜變成最令人身心放鬆的活動．帶酒的，做甜點的，總要搞到酒足飯飽面紅耳赤開始胡說八道才罷休．

最近Ｈ起哄要個人為自己的Private Kitchen取名，說也好笑，我怎麼想都還是酒名，還有人獻計 “Absolute Macallan"，混酒混到這程度，醉了大概也食不知味，料理本身可能就無需太過費心了．

與其上蘭桂坊，不如跟幾個好友切磋廚藝．A 玩得很大，一星期前便把菜單寄給眾人，菜名講究，如同宴會菜單一般的精雕玉琢．

以我的程度實在只能做到請人來 Happy Hour,  簡單的把Pita Chips 配上自製酪梨醬，上好伊比利火腿搭無花果，血橙西柚沙拉，Manchango +  覆盆子果醬，一樣賓主盡歡．

聚在一起吃吃聊聊才是重點，至於其他的，都是點綴罷了．

Home is where my heart is

下了機場快綫，走上長長的電扶梯才覺得鬆了口氣．

回到香港，暫時告別驚心動魄的兩星期，不再需要晚上起床看看老爹是否安好，不必整天想著做什麼菜讓他有胃口吃飯，也暫時可以把家庭倫理大悲劇轉台． 出發到機場前，老爹緊緊握住我的手，要我別擔心，說生老病死就是這麼回事，不需要太難過．我的眼淚開始狂飈．

父母跟孩子緣分，不僅有年限，也有生命週期．

年輕的時候意識到父母的個性極其負面消極，我因此有很長一段時間事事唱反調．
自以為只要凡事脫離他們的行事風格便可以避免落入跟他們一樣的窘境．
那時的我，沒耐性，也懶得對自己的決定多做解釋．

中年了，想的事情和角度漸漸柔和了些．試著去想老爹少小離家孤身到了台灣，他對家的體認又是如何？ 他對爸爸這個角色並沒有學習對象可揣摩，跟我學做女兒同樣地邊做邊學．

失敗的婚姻，比室友更加冷漠的伴侶關係，一個個離家萬哩的孩子． 他說他已經活得很不耐煩，我真的可以體會．

這次有機會能照顧他，幾十年來頭一次挽他的手臂不被甩開，他說謝謝我真心真意的照顧．而我，也想謝謝他給我一個跟他親密的機會．去機場之前，我很想給他一個擁抱，遲疑了數秒終於還是只緊緊握住他的手．

我在害怕什麼？

來到這裡，是因為........

從享受單身遷址，並不是不再享受，並不是不再單身，而是，人生好像在不知不覺中就走到了另個階段，身不由己．

網誌前後寫了快十年．自己從青年步入中年，父母也漸漸到了需要人陪伺在側的時候，而我，卻還是一個人在異鄉逍遙著，享受著，體驗著自己慢慢變老的過程．

也許是心無旁騖，對自己的老化特別覺得驚心動魄．每天起床好像都有新的體認，原來，中年是這麼回事；原來，父母從照顧者變成被照顧者，有許多年輕時無法體會的無奈到這時分變得了然．

老爹摔了一跤以後，對走路產生了恐懼．越不走越沒力氣，越沒力氣越不敢走，整個陷入一種惡性循環．發現摔跤可能是貧血所致．而貧血可能是長期潰瘍引起．這一路的檢查，急診，輸血，雖說幾年來早清楚老爹的退化，卻直到他無力瘦弱的手臂讓輸血的護士找不到插針之處，我才像被重重一擊似地，體認到這是個再也不能忽視的現實．

從前不願讓我挽著手過馬路的老爹，終於，到了這時候，才能讓我挽著他慢慢走路．